還是在看過朋友的《山韻》時就想寫一篇有關山的文章,無奈因種種原因一直不曾提筆,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太懶惰。
對於山的感受,我不能以自己單純的認識來評說。我是山村長大的女子,對於山的認識卻太簡單。除了那份苦和艱難,我沒有其他的記憶。
我承認山是美的,是那種雄壯的、含蓄的、恢宏的美麗。可是多年前那段近乎酸楚的記憶,卻讓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對它傾心。
也許我自己秉承了山的含蓄與堅韌。對於一些掩藏在骨子裡的東西,多年來不曾想過會在今天再一次回味。其實,對於任何一種事物,山也好,水也好,每個人用不同的眼光在看,感受也不一樣。即使換一個姿勢、換一個位置,看起來也是不一樣的。就如對山的體驗和感受。在我來說,苦了,就再也無法用唯美的眼光看待。白巖松可以《痛並快樂著》,可是愚笨如我,終究無法明白,那種快樂著的疼痛摻雜疼痛著的快樂到底是怎樣的一份感覺。所以,也就無從想像,快樂與疼痛糾纏在一起是怎樣一種難於形容的滋味。
如果以純粹的唯美的、欣賞的眼光去看待山,我相信是一種真正的、很美好的感覺。而且,在看了又一朋友的《女人如山》以後,我的這種感覺愈加明顯起來。記憶裡山路是艱辛的代名詞。然而,我依然願意像朋友說的那樣,自己是個如山的女人。如水的女人惹人憐,如山的女人呢,是讓人敬嗎?不管如何,我仍舊希望自己如山。如山的寬厚,如山的包容,如山的忍耐,如山的靜默。於寬厚、於包容、於忍耐、於靜默裡美麗自己的生命。
在這裡,我要寫的是山路。那種蜿蜒的、曲折的、崎嶇的不平的山間小道。就是那樣的山路,我走了十多年,從一個不更事的小孩走成茁壯少年。對山路的記憶遙遠而清晰。其實,如果換一種心情去體味,那路,原本也是美的。真的,尤其在某個雨後的早晨。你要是行走在那些小路上,或許會疑為仙境。掛在樹葉尖上的每一滴露珠都有生命。長在路邊的每一棵小草都是精靈。每一聲鳥鳴都是一首婉轉的歌,甚而至於,每一點聲響,都是絕世天籟。
生活在山裡的孩子,眼睛所能看到的,是山的身影。那些蜿蜒的路,便是山跳動的脈搏。如今,以所謂「城裡人」的姿態走在山路上,我再也無法體會當年的感覺。小時候老是喜歡跟在姐姐們後面跑,現在還記得姐姐們常常說我跑到「滴水巖」去了。兒時不知道姐姐們是在笑我走得哭了,那淚由臉上滴下來便成「滴水巖」了,一直傻傻的以為真的有那麼一處地方。
準確的說我家是住在半山腰的,我想當年父母修建房屋的時候一定頗費了一番思量。老家有句話形容山路難走。說是「看到屋,走得哭」,由於我家所在的位置,大多時候要比住在山腳的鄉親少走很多路。有一次回家,沒事的時候定著鐘點從山腳到山頂,我大致算了一下,以我不算很慢的速度,也走了將近四十分鐘。其時,我是空著雙手的。很難想像,我的在山裡生活一生的鄉親,肩挑背扛一輩子,又是怎樣一步一步走過來的。我甚至在想,對於他們來說,是否已經由一種艱辛走出了一種習慣。就如城裡人三步路都要坐車、五步路也要打的,於他們而言,這樣的生活方式已經由習慣成為「享受」?
如果不是母親摔跤的事情發生,我對於山以及山路的感覺大致要好得多,畢竟我是山村長大的孩子。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,我依舊清楚的記得。那時,母親剛從新疆回來,因為在外幾年,一回到家便要去看我舅舅——母親唯一的弟弟。看也就看了罷,母親偏又放心不下我(當時我還在唸書),不管天下多大的雨,偏要急著趕回家。(那是個週末,我要回家吃飯,母親為了趕回來做飯給我吃)
多年以後我仍舊歉疚,覺得始終是自己害母親病了那些年。就是在那個下雨天,母親在回來的途中跌入山溝,後因腦內積血一病六年。六年時間啊,兩千多個日子,母親所遭受的痛苦和磨難常人難於想像。在她病得最重的那些時間裡,母親在清醒時念念不忘的始終是我,覺得我還沒有歸宿,老是說:如果她去了,我最終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。我一直在想,要是母親不走山路,甚至那條路稍微好走些,母親就不終於跌入山溝,也就不至於病那麼多年,受那麼多年的苦。那時候,極痛恨為什麼要生在山鄉。
然而在母親病重的那段日子,真正一直守在她身邊的,只有父親。兒女雖多,年齡大些的都有各自的家,最小的我,也漂泊在外。其實,當年我毅然外出,的確源於一個難以言說的心願,我想掙錢醫好母親。希望也許是美的,現實卻是殘酷的。流浪多年,我明白:自己的力量其實是多麼的微小。現在母親好了,我堅信要感謝我的先生以及他的家人。當母親病得神志不清的時候,恰逢先生的父親(我的公公)從醫院停薪留職回來。當時,我與現在的先生還在談戀愛。從先生認識我時,我就告訴過他,我有一個重病的母親,我做的一切事都是為了她。
先生一家人商量過後,在徵得我同意的情況下,把我母親接到他家(那時,母親大小醫院都去過了,病依然無好轉),由他父親醫治。那時我還沒正式嫁給先生,但是,為了母親,我沒計較太多。半年時間裡,中、西藥不斷,外加針灸按摩等等。母親終於好了,開心了知道笑,不開心了知道哭。其實,真正開心得哭的是我。我不知道悄悄的哭過多少回。母親好了,母親終於好了,我多災多難的母親啊。
好了的母親,居然由我們陪著,自己走了30里山路回到家。鄉親是淳樸的,一路走來,都會有人來看我母親,看看那個誰都以為再也不會好轉的善良人。母親開心的笑著、說著,我的眼淚就那樣一路淌著回來。
多年過去,我仍然記得當年的情景,當年的辛酸。如今老家變樣了,回家時可以直接坐車到門口。可我,每次仍舊會堅持走一段山路,走在崎嶇的山道上,是回味也是體驗。 |